生活似乎就這樣安定下來，喬椋開始風雨無阻地接送餘舟。他們只是偶爾交談幾句，更多的時間則是在沈默中度過的——機車發動機很響，說話要吼，實在很不方便。

這一天正是周三，餘舟中午放學後在街邊買了個雞蛋灌餅，熱乎乎的直燙嘴，他幾口吞下去，從喉嚨一路燙到胃裏。因回家太費時，他午間一向在學校待著，今天也沒什麽不同，吃完東西餘舟就往教室走過去。

教室裏人不多，基本都趴在桌上睡。餘舟也正想休息一下，忽然唐奎從走廊那一頭和幾個男生走來，又笑又鬧，他們看到餘舟，卻笑得更厲害了，唐奎指著餘舟笑說：“看，誰家的狗走丟了？”

餘舟被罵得莫名其妙，但也不想和對方起爭執，就不準備理睬。唐奎卻不放過這個捉弄餘舟的機會，他走過來按著餘舟的肩膀，挑著眉毛流裏流氣地說：“哥幾個在女廁所給你備了份大禮，你要不要看？”

“有毛病。”餘舟甩開唐奎胳膊，沈著臉在座位上坐下。唐奎跟了過來，抱著胳膊哼笑道：“不看算了，反正尋狗啟示上貼著的照片不是我的。”

餘舟驚訝地擡起頭，但看到唐奎一臉戲謔的時候就懂得了這個惡劣的玩笑，他忽然漲紅了臉，猛地站起來狠推了唐奎一把，罵道：“混蛋！”之前班裏收集整理學生信息，要求交兩張彩色免冠一寸照，當時餘舟就丟了一張照片，還因此吃了班主任一頓教訓，沒想到卻是這幾個人偷了去。

唐奎猝不及防被餘舟這一下推了個仰倒，不禁大怒，上來按著餘舟的腦袋就往課桌上砸，“咣咣咣”一連砸了四五下才松手。他身邊幾個男生攔著他，大概是怕出事，連聲勸道：“你幹嘛跟他一般見識，傻逼一個，別氣了，不值當。”

餘舟趴在桌子上，眼前全是金星，他用力吸著氣，片刻後感到鼻腔裏有熱熱的液體流了出來。餘舟急忙起身踉蹌著去了水房，捧起冷水澆在臉上和頸子上，腦袋裏一個勁嗡嗡作響。他手扶著水池狠狠喘氣，氣得發瘋，但也從心裏生出一種無力感。

緩了一會兒，餘舟感覺好受些了，劉海全都弄濕了，他索性就撩了上去，然後晃晃悠悠扭頭出了水房。女廁就在走廊那一頭，但餘舟卻沒唐奎那夥人的厚臉皮，即使現在學校沒人他也不願意進去，想了想，餘舟悲哀的發現自己惟一能找的人竟然是喬椋。

在走廊遲疑了許久，他終於鼓起勇氣走到高三十班門口。教室裏面居然很是安靜，餘舟掃了一眼，卻被桌上那一摞摞半米高的書擋住了視線。這時，一個坐在前排化著濃妝的女生忽然站起來走上前，往門框上一靠，開口柔柔地問道：“小帥哥，找誰啊？”

餘舟臉一紅，聞著對方身上的香水味直想打噴嚏，他感覺手心又在出汗了，連忙低聲說：“我找喬椋。”

那個女生妖妖嬈嬈地笑了笑，忽然回頭大聲喊了一句：“小喬，有個頂漂亮的後生仔找你，還不快過來！”

餘舟聞言臉漲得通紅，用力低著頭，直到看到喬椋那雙皮靴到眼底了，才扭頭悶頭朝走廊上去。喬椋在身後跟著，卻在餘舟擡頭的那一瞬楞了下。

餘舟沒發現喬椋這一楞，只是窘迫地歪著頭不敢看她，低聲說道：“你能不能幫我個忙……唐奎他們，把我的照片貼在尋狗啟示上，然後貼到女廁所了……”他捏著手心裏粘糊糊的汗，心跳快得幾乎喘不上氣。

他怕喬椋笑他，更怕喬椋因此看不起他，也覺得他是低能、垃圾、廢物。

但是喬椋居然沒笑，她看了眼餘舟發紅的額角，和校服上沾著的幾點血星，臉色一沈，抿著嘴說：“你等著。”說完大步進了女廁所，半晌出來，伸手捏著照片還給餘舟。

餘舟楞了一下：“啟示呢？”

喬椋有些不耐煩，問：“你要那玩意兒幹嘛？”她單手叉著腰，呼吸略急，臉也有些發紅。

餘舟以為喬椋嫌自己麻煩，趕忙擺手說：“我不要了，你快回去休息吧。”

喬椋聞言擡頭斜眼看了餘舟一下，表情裏很有幾分無奈，她說：“我把那張紙撕下來扔垃圾桶了。”

餘舟“哦”了一聲，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，半晌才吶吶道：“謝謝……麻煩你了。”

喬椋擺了擺手，說：“沒事兒，你回去吧，晚上老地方見。”說完徑自回了教室。

餘舟在走廊裏發了一會兒子呆，才扭頭進了自己教室。他本以為這場鬧劇到此為止，沒成想喬椋居然很快就給了他深藏後手的猝不及防。

當天晚上，放學後。

餘舟等到人走的差不多才往學校後那條巷子晃過去，這是他和喬椋約好的地方，免得被熟人看見，總覺得尷尬。到了地方，喬椋已經等在那裏，昏黃的燈光打在她身上，照出模模糊糊的輪廓。她看見餘舟過來，卻沒急著把頭盔給他，而是問：“你周六下午放學一般幹點啥？忙不忙？”

餘舟雖然不曉得喬椋問這個做什麽，但還是老實回答說：“不忙，回去也是發呆。”

喬椋“嗯”了一聲，忽然問：“上回你是讓唐奎給打了吧？”她說著把頭盔在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裏轉了轉，眼神很冷。

餘舟有些尷尬，點了點頭。

“你還手了嗎？”喬椋問，她吐字很慢，好像心裏在想些什麽似的。

餘舟有點不好意思，他說：“是我先動的手。”說完竟然還有些隱約的得意，好像先動手很了不起似的。

喬椋詫異地瞥了他一眼：“先動手還被打成那樣？”

餘舟頓時臉紅起來，囁嚅了半天才說：“我打不過他，他力氣好大。”

“那以後他打你，你都這樣被他打嗎？”喬椋問得很是犀利，她直直地盯著餘舟，好像要看到他心裏似的。

餘舟有些茫然，他失落地說：“不然呢？我不可能打得過他的。”說完心裏湧起一種難過，心想喬椋終於還是發現自己有多不成器了，她會不會不願再和自己做朋友？

“要是你能打得過他呢？”喬椋卻又問，“如果你打得過他，你還讓他欺負你嗎？”

餘舟楞住了，搖了搖頭：“當然不會。”他又不傻。

“那就好，”喬椋把頭盔遞給他，這一次問得更鄭重，“周六教你格鬥，學不學？”

餘舟這一下驚得目瞪口呆，連頭盔接到手上都忘記戴，只楞楞地看著喬椋。半晌才吶吶問道：“你們周六不是要考試嗎？”高一和高三周六放學時間不同，高一下午三節課，高三兩節加一堂考試，時間相差一個小時，因此餘舟周六都是自己走回去。

喬椋卻不耐煩地說了句：“你不用管我，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。”

“不行，”餘舟卻很是堅定，“你不能一直逃課，老師會發現的。”

喬椋氣笑了：“你怎麽事兒這麽多，我自己逃學關你什麽事？老師會不會發現不該是我操心嗎？你別想那麽多——再說，你以為我之前考過幾堂試？我連晚自習都不上。”

“這怎麽行？”餘舟仍舊不肯松口，“你……”再要說時，喬椋打斷他：“那種考試參不參加都無所謂，反正待在學校也是發兩個小時呆，你當我做得出那些題目嗎？”

餘舟被這種學習態度驚到，瞠目結舌。喬椋卻滿不在乎似的，說：“我們班上逃學的多了，老師要個個管早就累死了。怎麽樣，去不去？”

這個邀請就像是小孩面前的糖果一樣，充滿了誘惑力。餘舟試圖保持冷靜，理智告訴他連累喬椋逃課是不對的，但和喬椋學格鬥這件事的雙重誘惑卻從大腦一路燒到心上，燒得整個胸口都熱起來。

喬椋一貫對情緒十分敏感，見餘舟動搖，就替他拍板：“說定了，走吧，先送你回家。”說完就坐上車，見餘舟還站著不動，連不耐煩似的，“快走，磨磨蹭蹭回家幾點？你還做不做作業？想不想睡覺？”

餘舟趕緊跨到後座上，手忙腳亂戴著頭盔，喬椋就等著他，嘴角現出一絲笑意來。

這一天對於餘舟來講是混亂的，卻也是難忘的。生命中擦肩而過的過客那麽多，他能認識喬椋該有多幸運？能夠交到這樣的朋友，哪怕人生前十幾年的友情空白都值得了。餘舟樂意，也歡喜喬椋是自己的第一個朋友，很有意義。

晚上，他躺在床上難以入睡。窗外的月亮從簾子的縫隙裏照進來，在被單上勾勒出古怪的花紋。餘舟枕著胳膊看著天花板上光影變化——那是車燈打出的印記——，想著學校裏那些曾經令人沮喪的事情，從沒有這樣期待周六的到來。

他甚至忘記了自己對體育課的恐懼，大約是喬椋這個人，一旦和她相熟，就發現這人實在很難讓人恐懼。她雖然有時沈默地過了頭，但對著餘舟卻總是有笑容的。

得一知己如此，夫覆何求？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嗯，沒錯，我們小舟舟其實顏值逆天，不然小喬怎麽對他這麽好，這個看臉的世界otz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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